发信人: yayuliao (犽羽獠), 信区: RockMusic 
标  题: 介绍张楚 
发信站: 网易虚拟社区北京站 (Sun Jun 11 10:25:11 2000), 站内信件 

城市充满了汽车嗽叭、电话铃、无线广播、商贩的吆喝以及各种各样机器的声音 
,但也有着最为强烈的寂寞感。它既是喧嚣的,又是寂寞的。从这个角度来看, 
寂寞与音量无关,与物质无关,是一种浸透到骨髓里的无痛的伤害--却使我们 
精神上的枝叶枯黄且乏味。这是缺少刺激或任何刺激不再起作用的麻木的生活。 
城市很容易把人输送到这样的轨道上,让你服从惯性的安排,随波逐渐地堕落到 
生命的下游--在它那超级的能量面前你是无力的,甚至连自己的情绪都无法控 
制。寂寞的时候,你会觉利城市里的所有商场、银行、邮局、星级饭店以及模仿 
味很重的公园都是为别人摆设的,是与自己的心灵无关的道具;也许你需要的只 
是一句诚挚的安慰、一个眼神的默契抑或一次全身心的雀跃,你要求的并不多呀 
,却是无处供应的。所以你从来没有把城市当成家,它顶多算作一个大旅馆罢了 
。家应该像拖鞋一样舒适,讲究形象的城市却过于西装革履了。惠特曼说过:“ 
我歌唱带电的肉体。”城市就是一具带电的的肉体,风驰电掣,火花四溅,构成 
其表面的繁华--然而其灵魂却是苍白的。不堪设想的是:假若突然停电了,所 
有的机器停转,所有的光线消失,所有的约会取消,将是怎样可怕的场景--城 
市将比一只停摆的挂钟还要空洞。寂寞是城市的一块心病,只是一向为霓虹灯、 
马达声掩盖着,哲学家的听诊器也探测不出那光怪陆离的躯体里的雷区。在机器 
的世界里,人并不是安全的--很多时候人已蜕变为机器的奴隶。机器是喧哗的 
,人却加倍的寂寞。 


  有这么一种寂寞:桌上的电话像死了似的,你像坚守在猫耳洞里的最后士兵 
,跟外界中断了联系。你会怀疑,整个世界都把你遗忘了。你打开通讯录,措不 
出一个可以交谈的名字--也许他们很忙吧,抑或比你还要空虚?你无奈地把小 
本子当作坟墓一样合上了--合上死去的记忆的眼皮。 


  有这么一种寂寞:你整夜整夜的开着电视机,麻木地盯着它--像盯着一张 
陌生人的脸。那里面发生的事情,很难使你有些许激动。但你又确实没有把它关 
闭的勇气。至少,它可以代替你的大脑来运转、思考--你已经摆脱不了这种依 
赖心理。一个空心人,守望着荧光屏。 


  有这么一种寂寞:你站在高层建筑的落地玻璃窗前,像上帝一样俯瞰着脚下 
蚂蚁般的人群和川流不息的车辆,弄不懂世界究竟怎么了。可见上帝是孤独的。 
正如这幢楼里的邻居互不相识,即使共乘一架电梯,也没有任何问候,各自低头 
盯着自己的鞋尖--仿佛那上面有着更值得感兴趣的东西....  


  当这种种寂寞集中在你一个人身上,也就是说你住在冷漠的高楼里,与世界 
的通讯联络被说不清的什么给催毁了,只能靠电视画面了解别人的生活,抑或凭 
窗远眺、想入非非...这证明你已是自己的囚徒。你患了一种叫做寂寞的城市 
综合症。这是一种羞于启齿的病,但也找不到医生。寂寞的时候,怯于跟任何人 
交往--就像怕在热闹的场合流露出内心的补丁。假如对方也是这样,寂寞会变 
本加利。两个寂寞的人是无法交流的,就像面对镜子一样空虚。但愿这时候,你 
脑海里能响起一首既陌生又熟悉的歌--叫做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》。写这首歌 
的人我认识,他叫张楚。我来告诉你: 张楚本来就是孤独的人,被音乐界称为“ 
中国最寂寞的传说”。在八十年代末我们不约而同地寄居于北京师范大学伊沙、 
候马等人的宿舍,共享过一段既拥挤又热闹的流浪岁月。夏天过后,那班校园诗 
人大多毕业分配回各自的省份,幸好我在文联大楼里找到了一份工作。而失去了 
大本营的张楚,像过河的小卒一样在城市的棋盘上“荷戟独彷徨”。有一天门房 
告诉我:“有个剃光头的男孩找你,在你办公室等着呢。”我推开门:原来是失 
踪了几个月的张楚。张楚永远一副没长大的模样--像资本家手下的童工。只是 
不知为何剃光了头发,仿佛贾宝玉终于出家了。他说前些日子四处漂泊(在北大 
和中戏都住过),终于在芳草地托人租下了一间楼房,有房子后就很少出门了, 
这是他本月第一次出门--来看看我。他说一个人住在生活设施很完备的现代化 
小区里,并不是好事情,会患孤独症的--慢慢会厌倦社交,喜欢靠在窗台上望 
风景和发呆。当你觉得世界并不需要你时,你也就不需要这个世界了。我第一次 
听到有人把孤独作为病提出来...在楼下分手时,他见我把自行车从车棚里推 
出来,顽童般高兴:“难怪桑克写诗时说你是北京城里一个骑自行车的诗人呢, 
我也想买一辆去。”是啊,对于流浪者而言,有自行车并不在于有代步的工具, 
而等于或多或少地拥有了城市的一部分,以及一份主人般的感觉。张楚那瘦小的 
身影很快被车水马龙淹没了,消失在我的视野中,我内心空落落的:他虽然笑着 
,但并不快活.... 


  大概一年以后,大街小巷都传唱一首《孤独的人是可耻的》。我听出了张楚 
的叹息。摇滚歌手中,恐怕只有张楚才能写出如此极端的歌。张楚的笑容里都浸 
泡着寂寞的味道,更何况他叹息的歌声呢。他是以歌为叹息呢,还是以叹息为歌 
?这与以城市为代表的世俗生活格格不入的异端分子,为流感般的寂寞开了一纸 
危言耸听的诊断书(执行最后的审判):孤独是人类自身的耻辱。孤独的人是被 
钉在耻辱柱上的人--又有可能是被钉在十字架上的人,从耶稣开始,人类就继 
承着这笔遗产,它已快成为思想者的传说。张楚对孤独的声讨未免掺杂有顾影自 
怜的成份:孤独是可耻的,又是可怜,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还是可贵的。古希腊的哲 
人说过:甘愿与孤独作伴的,不是神,便是兽。孤独既像一种兽性,又像一种神 
性,张楚本人也另有一首歌叫《上苍保佑吃饱了饭的人民》。大多数人都可饱食 
终日而不知灵魂亦有渴求。能够品尝到孤独的滋味的,精神上该有某种贵族气- 
-至少也算小布尔乔亚情调吧。张楚毕竟没有把这首歌修改成“孤独的人是可耻 
的”。这就是品质上的区别。 


  在这首歌被大众传唱之后,张楚似乎又沉寂了。歌已不再寂寞,歌者本身却 
依然安于孤独。再见张楚已隔多年,在我们共同的朋友候马为儿子满月办的酒会 
上--张楚依然大男孩模样,皮肤晒得黑黑的(那简直是内心紫外线造成的,因 
为他极少出门参加这类社交活动)。似乎更为腼腆与寡言了。我目睹过他出名之 
前的寂寞,其实他出名之后依然是寂寞的。他这几年怎么度过的(当外界传诵着 
他的歌并议论着这个充满神秘的都市隐士)?据候马介绍:张楚整日待在家里。 
只要你打电话,总能听到他轻轻的“喂”一声。他寂寞吗?孤独吧?他宿在家里 
就像冬日怕冷的小动物赖在暖片上,事实上,我觉得张楚越来越像小动物,或者 
说像一个孩子了。他变得单纯、善良、好奇起来,目光明澈,表情沉静,笑起来 
一览无余。是音乐使张楚无所事事。他服从旁人的每个安排,仿佛等待和顺应就 
是他的任务。他成了一个纯粹的观察者和思考者。张楚住在闹市中一个极静谧的 
小区,最喧哗的声响是窗外孩子们的闹声。他经常长久地看小孩子游戏,是“笑 
看儿童捉柳花”吗?也许他是注视人类自己。张楚就像太平洋岛上的乌龟那么幸 
福,永远孤独。永远有阳光... 


  候马还特意提及张楚的居室里有一面镜子,这个安静的歌手经常花去整天的 
时间面对自己。“事实上,在张楚无声的冥想中也有一面镜子,他是这个生命一 
刻也不懈怠的监视者:一个张楚在注视着另一个自己。我想起张楚在镜子前的落 
落寡欢,不由得从心底彻底原谅了他,也原谅了自己。”有一段时间,候马经常 
去看望张楚,所以他比较了解这个著名的“孤独的人”的另一个世界--隐秘的 
内心世界。寂寞就是面对镜子的感觉--而且你并不想梳妆自己。你不也曾被这 
面城市的镜子反射着,被寂寞的锋芒刺得睁不开眼?张楚所叹息的,都是你体会 
过的:孤独被张楚钉在耻辱柱上,而你被孤独钉在十安架上。城市就是这么一座 
麻木的十字架,高高竖立在天地之间,你为它的麻木而疼痛,为它的喧嚣而寂寞 
,为它的欢呼而叹息--叹息是孤独者的专利既以孤独为耻,又以孤独为荣的张 
楚,为现代的都市综合症开出一剂警醒的药方,他既是城市里脆弱的病人,更是 
城市里坚强的医生。 


  也许,城市的寂寞感仅仅靠音乐是无法打破的--但是如果连这份音乐都不 
存在的话,寂寞将更为寂寞,黑暗将更为黑暗。你不仅在音乐中发现了别人的生 
活,还找到了自己。 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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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要用我的血换你的泪!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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